7月31日,金盾股份发布一则澄清公告,称公司不曾与安投融签署过任何协议,与安投融之间无任何资金往来。金盾股份的澄清公告,才让公众注意到4天前另一家公司的催款信息。7月27日,爱投资在官网发布了爱投资向41家企业的催款公告,其中金盾股份赫然在列。
从金盾股份的股价来看,金盾股份近两个月来深陷泥潭。自6月复牌以来,股价经过前期的一波大震荡之后,一直低谷盘旋。截至7月31日,金盾股份市值蒸发近52亿元,较周建灿坠楼事件发生后已跌去56%。
股价的暴击是一个方面,但是从金盾股份近期发布的公告来看,情况并不算太糟糕。业绩预告显示,金盾股份2018年上半年度,盈利预计比去年同期上升 200%-220%;根据《财经天下》周刊不完全总结,冻结账户已经由原来的13个降低到8个;冻结的14处房产、浙江金盾电力设备检修有限公司 51%的股权、绍兴金盾科技有限公司 100%股权也相继被解除;7月16日,金盾股份提前将之前使用的1亿元资金归还至募集资金专户。
值得注意的是,7月10日,金盾股份公布了迄今为止唯一一则担保公告。公告显示,金盾股份为全资子公司浙江金盾风机装备有限公司提供担保额度总计人民币1亿元的担保。
只是,债权人的事儿还没完。7月24日,新增的三起诉讼案件,显示出背后债权人与金盾股份的拉锯战还在继续。就在10天前,7月14日,金盾股份刚刚结束一次全体规模的债权人会议。彼时,上虞区法院通过现场与网络形式召开这次会议。但知情人不愿透露更多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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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中心往往是平静的。
过去的5个月内,这个如利剑一样的区域一直如同一个风暴眼。金盾董事长周建灿坠楼引发的一系列舆论,像波浪一样一波一波地在外围发酵。然而,这个舆论风暴的中心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从地图上看,坠楼事件的几个重要事发地点连起来,形如一把剑。“剑脊”中心为上虞国际大酒店,当初周建灿在此处纵身一跃之后,经过一夜的喧哗,此时早已恢复平静。其余三点分别为周建灿的金盾集团的旗下企业。剑锋所在位置是上市公司金盾股份。
历经几个月的喧闹,此时再去一层一层地剥开这个风暴眼,从市民、企业员工到企业管理层,都已不再谈起那个坠楼的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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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中旬,《财经天下》周刊走访上虞镇,彼时距离周建灿坠楼刚过100天。
“这不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吗?”一位上虞市出租车司机反问。
一连一周,事发当时的上虞市天气,不是雨雪就是多云。此前媒体广而告之的照片里,阴沉的背景下,金盾股份公司也透着一丝阴冷和颓废。
至少在公告里,金盾股份还是风暴的中心。5月1日,金盾股份公告称,周建灿控制的金盾集团及相关企业已进入破产程序。金盾集团及相关企业的自查结果显示,周建灿、金盾集团及相关企业涉及到的债务总额约为98.99亿元。其中,金盾股份被牵涉到的债权人共 49 名,涉及金额约为 29.11亿元。
但同时,金盾股份宣称,公司与上述 49 名债权人均不存在任何借款关系或担保关系,相关债务涉及的借款均未进入公司账户。公司已向相关债权人表明了无义务承担这些债务的态度。
在公告发布十余天后,《财经天下》周刊来到金盾股份公司所在地,门口没有任何异常,不时有车辆进出。
“那个坠楼的(周建灿)跟这个公司互不影响,他的公司在另一个地方,这里大家都正常上班。”金盾股份门口的小卖部阿姨的腔调颇似公司内部发言人。几番确认之后,《财经天下》周刊认定,这并非事发后,公司给出的“一致口径”。“你要是买水的话,这个会比较好喝一些,还不贵。”阿姨热心推荐。
恰逢员工下班,有身穿金盾股份工服的人来小卖部买食物。“现在是午餐时间,我们都正常上下班。”员工称。
恰逢午餐时候,金盾股份的保卫处此时笑声一片。保安大叔例行公事,询问《财经天下》周刊的身份和要访问的联系人姓名之后,便打电话联系到了对方,“我们都是老同事了。”
但公司内部显然比外部要谨慎许多。在办公室,金盾股份董秘管美丽不断重申“公司正常发展,员工没有流失”,甚至拿出公章申请单,以证明公司管理上的规范和严格的公章管理制度,试图佐证周建灿“私刻公章”的事实。
为了更加具有说服力,在采访现场,管美丽还逐一将办公室里的保险柜和监控指给《财经天下》周刊。
2018年2月,金盾股份发布公告称,公司可能存在公章被伪造情形,已向公安机关报案。公安机关已立案侦查。
“公司运行一切正常,周建灿只是金盾股份的一个大股东,不干涉公司内部运营。”管美丽的语气透着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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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切正常”的金盾股份从复牌后市值蒸发近52亿元也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在复牌之前,金盾股份通过及时公布公告信息来公示大众。截止7月31日,在这173天的时间里,金盾股份共发了近184个公告,平均每天1.1个,关于周建灿去世、周建灿可能涉嫌集资诈骗、伪造公章、诉讼案件更新、债务详情等都是从这些公告中得知。
每次重大消息,都会引发一轮舆论卷席,随即金盾股份经历新的一轮剥皮展览。“企业正常运营,周建灿私刻公章,公司不知情,相关借款都没有进入上市公司的账户”等需要不断重申,金盾股份似乎对此已经驾轻就熟。
浙江京衡律师事务所副主任施海寅也曾对《证劵时报》表示,在前六大股东中,作为实际控制人的周建灿父子合计持有26.52%,其余四名股东合计持股42.64%,超大股东,可以相互监督、彼此制约。损害上市公司利益的行为,其余股东们都不会答应,这也是此次上市公司未参与周建灿、张汛非法融资的重要原因。
事实真相尚等待派出所的调查。伴随着不断更新的印章鉴定进展公告,印章被伪造的证据在增多。
但这对债券人而言,有多少证据并不重要,他们只是关心,金盾股份应该在其中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2018年5月,一位债权方法务人员对《财经天下》周刊表示,“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周借钱行为的定性。”该法务人员出具了相关的判例,“根据之前的判例,即使伪造公司公章被判刑,但公司所签担保合同仍合法有效,里面担保人都不免责,何况在有些情况金盾股份还是借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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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中心,天空都蓝得透着真诚。
位于绍兴东南角的上虞镇,距离杭州仅仅半小时的高铁车程,然而景色已经截然不同,“五山一水四分田”的上虞没有大城市的嘈杂和雾气蒙蒙,一切景物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澈。高楼林立,道路整洁有序,透着一股经济的殷实。路边连自行车都少了许多,间或看到几辆共享单车走过。轿车稀疏疏地驶过,偶尔停下来等着行人过马路,并未鸣笛。
梁祝大道环抱上虞市三环,将上虞市核心紧紧包裹。时不时告诉来客,这曾是才貌双全祝英台的家乡。而横贯市区南北的曹娥江,也不厌其烦地提醒着人们孝女曹娥投江的传说。曹娥也是上虞人。
但是,现代的上虞区却是以经济扬名。据统计,截至2017年7月,整个上虞区拥有规上以上工业企业723家,其中销售超亿元企业228家、境内上市企业13家,城乡居民收入分别达到5.09万元和2.71万元。总面积1403平方公里,户籍人口78万,外来常住人口约21万,下辖18个乡镇、3个街道。
富饶的经济背后,企业家也多得让人骄傲。“就我们村,就有两个人有亿万身家。”出租车司机说。
在这样的传说和众多企业家面前,周建灿就不是那么地惹人注意。虽然,他旗下的金盾集团也曾跻身上虞镇前十工业企业,此前也做过很多慈善。根据上虞市相关新闻报道,周建灿2006年认捐上虞市企业慈善冠名基金1000万元,2007年向社会公益事业捐赠116.5万元,慈善事业60万元,2008年向汶川地震灾区捐款538万元。此番计算,也近2000万元。
然而,纵身一跃之后,所谓身前身后名都已与其无关。坠楼引起的风口俨然已经弱化成一场“小风波”,不时有人告诉《财经天下》周刊,“我听说他当初三万元借款起家,发展成这样不容易,实体经济不好做啊,最后欠钱太多坠楼了。但。。。这不是过去很久啦?”
谣言或传说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比较功利的存在。如果不够有实力,是登不上镇上的“传说榜单”的。而周建灿的传说似乎仅仅存在了几个月,显然并没有成为当地人足够的谈资。
在周建灿名下的其他企业,正常运营的表象下,并没有太多反转剧情发生。除了少数人比较机警之外,一些员工似乎已经淡忘对这个事件的戒备。“公司正常运营,正常上下班,最近从两班倒换成了三班倒。”周建灿某旗下企业的保安人员回复,末了,还不忘搭上一句,“这里比较偏远,不好打车。”
《财经天下》周刊曾经试图联系一些债权人,不时得到这样的回复,“媒体炒得已经都没有什么可说的了,难道还有什么需要采访的吗?”;“等着法院裁决,那能怎么办?”;也有债权人比较谨慎,“现在还处于敏感期,不方便讨论”。
风暴最中心的位置——周建灿之子周纯也没有消息。自从2017年12月之后,他再也未在公众场合露面。据悉,周建灿去世之后,金盾股份相关事件由时年30岁的周纯负责。
“周纯是一位儒雅、有思想的人。周纯的状态,最近也好转许多。”另一位知情人透露。
《财经天下》周刊尝试联系周纯,但被告知不接受媒体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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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一切究竟是真的复归平静,而或是暗潮涌动?
根据金盾股份5月发布的公告,真相似乎早已揭开。三起刑事案件或成重要线索点。
这三起案件分别是:伪造公章,周建灿控制的浙江金盾消防器材有限公司涉嫌集资诈骗,浙江金盾控股集团投融资部负责人张汛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
三起刑事案件共同指向的是周建灿坠楼事件留下的身后债务。公告显示,周建灿、周建灿名下浙江金盾控股集团有限公司(简称“金盾集团”)及集团相关企业涉及的包括银行贷款和民间借贷在内的债务总计约98.99亿元,其中银行等金融机构融资债务额约39.59亿元,以股份质押形式融资债务额约14.25亿元。上市公司金盾股份被牵涉到的债务金额约29.11亿元,涉及49位债权人。金盾股份称,上述金额仅为金盾集团及相关企业的自查结果, 最终金额尚需与各相关债权人通过法律规定的相应程序进行确定并可能会发生变化。
一个曾经跻身上虞市十强之列的金盾集团,如何陷入高额债务泥潭?
金盾股份王淼根在接受其他媒体采访中,曾这样解释,“主要是为了金盾集团经营,分了两期投了20多个亿,目前还没有达到满产。2017年投了一亿多用于消防生产线,包括集团公司征用了园区2000多亩地,建造集团大楼。但是目前来看,产能还没达到当时设计的规模,所以资金可能有缺口。”
然而目前所说的几十亿的支出与高达100亿的债务,还有一些缺口需要填补。
根据21世纪经济报道,周最早接触借民间借贷,源于一笔银行贷款逾期。周建灿找了3000万的过桥资金,“一开始借的利息是3分,一个礼拜过桥,后来资金周转不过,又向另外一家民间借贷借了3000万,这次是6分,后来利息越来越高,变成9分,再变成1毛2”,逐渐形成后续的债务黑洞。
《中国经营报》4月13日的报道,将这一借贷时间敲定在2016年年初。而金盾股份在2016年4月末,启动收购红相科技和中强科技100%股权停牌。在这项交易中,周建灿作为5家配套募资方之一,出资5.85亿元认购相应份额。
但根据金盾股份的公告,周建灿的借款并未进入公司账户。针对报道所说的民间借贷的一些信息,金盾股份公司对相关数据并不掌握,也在等待官方的权威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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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杠杆,监管趋紧,银行收紧,民间借贷吸血鬼”,有人这样评论。
尽管公开否认了与P2P爆雷的关系,但爱投资的公告,让外界并不感到意外。在此之前,金盾集团和金盾股份一直被“钱紧”的传闻所包围着。甚至周建灿的坠楼身亡,也被认为是与高利贷有关。
在周建灿坠楼事件发生后,金盾股份一再澄清,自身企业不受“去杠杆”影响。管美丽对《财经天下》周刊表示:“目前各银行对金盾股份的授信约6.2个亿,实际银行贷款只有1.995个亿”,同时又指出,去杠杆影响最大的是以“资金驱动”支撑为主的企业。
一个现实是,在去杠杆的背景下,民营企业的确不太好过。根据统计显示,截至7月13日,2018年共有27只债券违约,涉及债券余额达271.27亿元,而去年同期上述2个数据分别为23只、171.96亿元。根据中国经济网的统计,其中民营企业达18家,非民营企业9家。
媒体在2017年12月曾发表一篇文章《从金融去杠杆到实体去杠杆的逻辑(二)》,里边提及,“民营企业是不太容易拿到贷款的,进而对票据融资更加依赖。这一轮随着金融去杠杆、金融监管的走强,货币市场利率整体走高,造成企业票据融资利率上升,对更加依赖直接融资的民营企业影响更深。”
再加上实体经济的属性,在这一政策下的确不太好过。根据Chinamoney的一篇文章《各部门杠杆水平、成因及去杠杆路径:由实体经济去杠杆推动金融去杠杆》中提到,“制造业利润率下滑,减少了金融资源向实体经济的渗透比率。”
《野马财经》报道,有知情人士称周建灿用其控制的上市公司通过多种渠道在民间进行融资,主要用于集团旗下公司的资金流动,像消防器材类的公司比如格洛斯无缝钢管等企业的周转问题尤为严重。2017年9月29日,深圳国投资本官网显示,其有意向参与金盾集团旗下消防板块未来的资本化进程,帮助其打造第二个A股上市公司平台。
“就在他跳楼的1月30日早上,周还借了一笔4000万元的民间借贷。才借了9天,利息高达1毛1。”有媒体报道。
金盾集团究竟和去杠杆有没有关系?似乎距离真相又缺少了东西。
7月31日,发布消息称,中央坚定做好去杠杆工作,把握好节奏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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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环境下,去杠杆到底有没有影响到金盾集团,尚无从得知。目前来看,金盾集团、金盾股份、债权人和围观者一样,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一些人在等待“怎么办”,一些人在等待“为什么”。
金盾股份这边显然出现了转机。除却之前提及的利好消息:冻结账户和资金相继被解除;业绩预告一片大好,金盾股份的未来也在稳步中前进。
“目前,有6家意向企业愿意接盘周建灿父子的股份,这6家企业全部是国企或者央企。其中,3家已经进行了尽职调查,一家意向强烈。”金盾股份代理董事长王淼根在4月份曾向《财经天下》周刊表示。
据王淼根介绍,目前,金盾股份在手订单超过4亿元,其中地铁2亿元,隧道4000万元,核电6000万元,军工5000万元。2018年1月份,公司中标了目前国内地铁通风设备最大标-杭州地铁5号线,金额为9300万元。就目前公司的产能而言,在手订单已经处于满负荷状态。从《财经天下》周刊观察到的车间生产状况和员工状况,一切井然有序。
金盾股份似乎也在急于摆脱着什么。5月2日,《21世纪经济报道》报道,金盾股份相关人士称,“现在公司有意向把上市公司的总部搬到杭州滨江,上虞当地,则保留风机业务的生产。”
周建灿父子所持26.25%的金盾公司股份,已被公安机关和多家法院采取刑事冻结、轮候冻结,已无法通过继承并保留股份进而成为公司实控人。
金盾集团这边,也在等待着新一轮的破产重整。根据金盾股份的5月2日的公告显示,周建灿控制的金盾集团及相关企业已进入破产程序。但据《华夏时报》报道,有关银行人士称金盾集团或存在资不抵债可能。有债权人也对《财经天下》周刊表示,金盾集团的资产相对于债款而言,如“杯水车薪”。
债权人也在观望。一位债权人表示,与金盾集团的关系并未剑拔弩张,大家在等待。7月14日的债权人会议之后,新增的三起诉讼案件似乎也在预示着:矛盾还在僵化。
风暴外边,舆论也在等待着什么。